珞玫的異想

《殘海輓歌》

　　　　第一章　第一回

　　夏日炎炎，學子們在經歷過期末考或指定考試後，好動的活動因子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往外尋求抒解及刺激的活動，放鬆一下緊繃的心情。

　　對於承祐村的居民來說，孩子們的最佳活動場所，就是鄰近的海水浴場。

　　承祐村地理位置靠海，早期家家戶戶幾乎都是捕魚維生。一直到祖先們改變信仰後，村子漸漸繁榮起來，隨著時代變遷，現在有出海捕魚的已經沒幾戶人家。

　　全村上下約有百來人，村長姓李，住在村頭，是全村少數還在出海捕魚的人家。

　　海水浴場是村裡的顏家人經營的，在他們細心嚴謹的態度下，海水浴場擁有完善的防護及專業的救難人員，是村民最放心孩子們玩耍的去處。

　　安全海域用浮球圍起來，遊客只能在浮球所圈起來的範圍內活動。浮球下設置堅韌的漁網預防大型魚類或是水母等海中生物入侵，所以大人們都很安心地讓孩子們到這間海水浴場遊玩。

　　實際上，村中沒有什麼特別的遊樂設施，夏季才開放的海水浴場可以說是孩子們最大的遊樂場所。

　　張以惠是村頭張家排行第二的女孩子，她上面有個姐姐，下面有兩個弟弟。家境小康，四個孩子乖巧認真，在校成績都維持在中上的程度。前年姐姐考上北部的國立大學，今年輪到她參加大學聯招。

　　雖然不一定是知名大學，不過應該不會太差才對。所以一考完，她就立刻找來好友佳欣跟雙雙一起去海水浴場，放鬆緊繃許久的身心。

　　白熱化的陽光把蔚藍的天空照得幾近乎淺白，海水閃爍著銀色的碎片，戲水的遊客置身其中，彷彿在星海中嬉戲。

　　沙灘上熱氣蒸騰，每踩一步就好像快被燙傷似地扎腳。就是這種快被烤焦的熱度，所以海水浴場天天人滿為患。

　　九點剛過，三個好朋友換好泳裝，肩膀上披著遮陽的浴巾，在幾乎人滿為患的沙灘上，幸運地找到一塊陰涼的沙地，撐開向管理處借來的遮陽傘，迅速地佈置完她們的小小休息天地後，雙雙拿出防曬乳，三人有說有笑地幫彼此擦防曬乳，然後才走向海邊。

　　「哇……好舒服喔！」以惠一股腦地衝入海水中，激起小小的浪濤，白花花的小水珠潑灑在麥色的肌膚上，看起來耀眼燦爛。

　　沁涼的海水驅散夏季的暑氣，不過僅限脖子以下的部位，海面上的臉頰還是能感受到夏季太陽的怒吼。

　　「好久沒這麼放鬆了……」佳欣愉悅地揚著嘴角。

　　「就是說啊……」雙雙神情輕鬆，眼神有點迷濛地看著海面上跳耀的光之碎片。「我已經有兩年沒來這裡玩了。」

　　「因為妳都在惡補英文嘛！」佳欣呵呵地笑著。

　　「討厭啦！每次都這樣笑人家！」雙雙右手握拳，輕輕捶打佳欣肩膀，表示她的不滿，不過放鬆的笑容看得出來她只是跟佳欣鬧著玩。

　　「看妳這表情應該考得不錯吧？有沒有去核對指考中心公布的答案？」以惠看著雙雙。

　　「對是對過答案了，我想成績應該還可以吧……」雙雙的笑容抹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佳欣故意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啦！妳這樣講就代表沒問題啦！」佳欣爽朗的笑容裡，表達對同學兼好友的鼓勵。她是那麼確信，讓雙雙對自己即將收到的指考成績單恢復信心。

　　「輕點啊！很痛耶！」雙雙大笑著，順手撈起海水潑向佳欣。

　　遭受海水攻擊的佳欣也不甘示弱地反潑，卻遭到以惠的偷襲，三人一邊發出小小的尖叫聲，一邊互相潑水。

　　就當三人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

　　「等……等一下，我的腳好像纏到什麼東西……甩不掉耶……奇怪……」佳欣屈起腳，伸手摸索著纏繞腳踝的東西。

　　「海草吧？」以惠問。

　　雙雙搖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

　　「不太像耶……硬硬的……很大一團……」佳欣邊摸索邊道，「什麼鬼東西啊……啊！解開了！該不會是有人在亂丟垃圾吧？真是的……」

　　將纏住腳踝的「海草」提出水面，三個人的視線集中在那團海草上頭。

　　要說它是海草，又不像。

　　佳欣覺得有點像髮菜，因為那一根根的細長條狀物看起來有點像頭髮，抓在手中的感覺粗粗的……下方垂著一個很大的物體，至少比她的臉大。有人體的膚色，偏白，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那是顆男性的人頭。

　　「啊——！！」三人放聲尖叫。

　　佳欣嚇得扔開那個人頭，抱住以惠不停發出高昂的聲音，雙雙也是。

　　三個人驚恐地尖叫，看著那個人頭没入海中。

　　不知道是不是海水的反光，佳欣覺得那顆人頭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嘴角似乎微微上揚，頓時覺得海水冰冷得嚇人。

　　太冷了！就好像是身處於冷凍庫中，那種冷到讓皮膚會感覺刺痛的溫度。

　　她們意識到自己該往岸邊移動，可是在彼此都緊緊擁抱不想分開的情況下，如何離開是個高難度的挑戰。

　　三人在水底下互撞的雙腳一直引起無名的恐懼，佳欣更是馬上聯想到剛才被頭髮纏住的感覺，害怕碰到腳的就是剛才那個被她拋回海中的人頭，而全身僵硬的無法移動。

　　在這樣的情況下，造成三人直接往下沉淪，任由海水淹沒她們的口鼻，穿入肺葉。

　　「妳們在幹什麼！」

　　隨著一聲怒吼，她們被數名救生員從水中拉起，迅速地套上救生衣，往岸邊游回去。

　　她們不再尖叫，只是青白著臉，全身不停地發抖，任由救生員將她們往岸邊帶，直到碰觸到燙人的海砂為止。

　　熱燙的溫度從肌膚慢慢地導向大腦，背脊被人用力地拍撫，三人這才反應過來，放聲大哭。

　　她們哭喊著不明所以的語言，組織著破碎的單字，一直哭到有人拿礦泉水要她們喝，才慢慢地恢復神智。

　　「發生什麼事了？」

　　「海中……有人頭……」雙雙是第一個可以發出聲音的，說完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她的昏迷引起周圍人群的騷動，立刻有人把她送往海水浴場附設的緊急醫療中心。

　　「什麼？」

　　第二個回神的是以惠。慘白的嘴唇蠕動幾下，才用使用過度的聲帶，乾啞地道：「我們剛剛……在那邊……佳欣的腳……被一顆人頭的頭髮纏住……」

　　救生員皺起眉頭，「這怎麼可能！」

　　「是真的！我們三個都看到了！」以惠漸漸鎮定下來，海砂的熱度暖和她的身軀，知道自己現在是安全的。

　　頭一次，她覺得陸地是如此地美好。

　　「這不可能，我們為了避免危險物品進入這片海域，所以那些標示警戒線的浮球下面都有另外加裝網子串連在一起，妳說的那顆人頭是不可能飄進來的！」救生員這樣說。

　　「發生什麼事情了？」另外一票穿著西裝的男人們揮汗如雨地跑過來。

　　「她們說她們在海中發現一顆人頭……」救生員表情為難地如實報告。

　　「不可能，為了這片海域的安全，我們有鋪設保護網。」領頭的男子說出跟救生員一樣的話。

　　「可是我就是看到了啊！」佳欣也終於回過神，剛剛好聽到男子說的話，大吼一聲後掩面哭泣。

　　領頭的男子皺眉。

　　不可能的！為了維繫這片海域的安全，海水浴場周邊浮球下所鋪設的安全網只有體型較小且無害的浮游魚類能夠穿越，凡是水母等有害的魚類是不可能穿過網眼進入安全區，更遑論從中飄出一顆人頭來！

　　「小陳，派幾名去檢查網子是否有破洞。」他決定慎重地檢查一回。

　　「不報警嗎……？」佳欣抬起充滿淚痕的臉龐問。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他不耐煩地想要駁斥這個小女生的時候──

　　「呀啊——！」海上又傳來尖叫。

　　又有人發現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