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玫的異想

　　　　　　第五章

　　「說話！」急切的女聲聽起來有些熟悉。「為什麼不說話？」

　　黑暗的空間沉寂許久。

　　「說話！」女聲再度厲聲大喊。

　　「我很累……」低沉渾厚的男性嗓音響起，聽起來疲倦且虛軟。

　　「誰教你要硬闖我設下的結界！」女聲聽起來怒極，字字嚴厲強硬。

　　「我沒硬闖……算了，我懶得跟妳解釋。」男音隔了很久才出聲，說得很慢，有點中氣不足。

　　剛開始的時候，佳欣還覺得有點迷惘，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但是聽到後來，她領悟到自己竟然做到跟上個禮拜相同的夢。

　　這是怎麼回事？上禮拜可以說是驚嚇過度所以做夢，那現在呢？

　　「我就是要你解釋清楚！」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又慌又亂，似乎男子虛弱的模樣讓她很不安，而且焦急。「說話！」

　　「因為我快死了……我的頭跟身體分離的時間太久，加上沾到妳殺掉那個男孩所流洩的血氣，就算我的靈力再強，走到這個地步已經耗盡一切……」男子的聲音說著又虛弱下去，尾句幾乎細如蚊蚋。

　　「你快死了？」女孩的聲音好像在發抖，「我不許！」

　　男子保持沉默。

　　「說話啊你！」

　　男子還是沒有出聲。

　　「我不信！我不信！」女孩放聲尖叫，「你不會離開我的！我不許！聽到沒有？我是龍女，我有神的力量，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可以帶走你的靈魂！」

　　聽到這裡，佳欣驚呆了。

　　她剛剛聽到什麼？龍女？這是龍女的夢嗎？

　　「不是，這是我讓妳做的夢。」

　　「什麼？」佳欣嚇一跳，左右張望，發覺這次的情形和上回不同，她全身都能動了。

　　「對不起，但是事情很緊急，我只能拜託妳救我了！」

　　「你是誰？」

　　「上次妳看到的那個人頭。」

　　「！」

　　「請幫我找到伏曦，她在網路上有個部落格，請找到她，告訴她雷恩在這裡！」男子的聲音說得又急又快，「拜託妳了！」

　　夢到這裡就突然中斷了，彷彿電腦燒壞，瞬間當機一樣。

　　佳欣自夢中驚醒過來，胸口急促起伏，大口喘氣。

　　她看看牆上的掛鐘，上頭顯示著凌晨四點。

　　倒回床上，她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頓時睡意全消。

　　這個夢太真實，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很想斥為無稽之談，可是想要上網找伏曦的念頭卻又很強烈。

　　她焦慮地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這個夢，好不容易捱到九點，她馬上從床上跳起來，跑出房門去打電話。

　　「佳欣？」雙雙的聲音還充滿濃濃的睡意，「怎麼了？」

　　「我晚點跟妳解釋，九點半玫瑰咖啡館見！有重要的事情跟妳們討論！等會見喔，我打電話給以惠，掰！」她急急地說完，又撥電話給以惠，同樣的模式重複一次後，在母親訝異的目光下衝回房間。

　　依稀之間彷彿聽見母親道：妳這孩子，怎麼這麼匆匆忙忙的啊！

　　「媽，我跟以惠還有雙雙去玫瑰咖啡館，中午不回來吃了！」她一邊穿衣服一邊大聲地說。

　　「晚上呢？」母親習以為常地問：「要不要回家吃飯？」

　　「嗯，會。」她走出房門，「不行的話我會打電話回家。我先出門了，晚上見。」

　　「好。」母親點頭。「晚上見。」

　　幾乎是用跑的跑到玫瑰咖啡館，進門後，她神色匆忙地跟櫃台打聲招呼，她隨即找了個可以隱密談話的角落坐下來。

　　還沒到九點半，以惠跟雙雙幾乎同時出現在門口。

　　「這邊、這邊！」佳欣朝兩人揮手。

　　「怎麼啦？突然急匆匆地叫我們來？」以惠還沒坐下來，劈頭就丟兩個問題給她。

　　「快點坐下來！」佳欣緊張地一直猛揮手，「我今天又做了那個夢……」

　　她快速地講完一早的夢境。

　　「妳認為這是那個人頭托夢給妳嗎？」以惠瞪大雙眼問。

　　「嗯。」佳欣點頭，「雙雙？」

　　「我覺得與其這樣猜測，不如乾脆去查個清楚，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我對那個伏羲蠻好奇的。」

　　「可是雙雙……」以惠壓低聲音，「這件事情跟龍女有關，妳不怕天罰喔？」

　　雙雙瑟縮一下，「這……只是調查，龍女應該不會生氣啦……」

　　「我是很擔心啦……如果說我們找到伏曦之後，要怎麼辦？叫他來救雷恩？救了雷恩結果龍女發怒，不再保佑我們怎麼辦？！」

　　雙雙一呆，她倒是沒想那麼多。

　　佳欣也煩惱起來，原先她只想到雷恩的請求，卻忽略了夢境中龍女不允許雷恩離開的事實。

　　「我看還是算了，天罰很恐怖，我會怕。」佳欣掙扎再三，覺得小命比較重要。

　　「就是啊！那顆人頭讓妳做夢，說不定騙妳放他出來害人，別忘了前幾天不是才剛死了一個人？不然龍女怎麼會那麼緊張？」以惠擔心地道。

　　「但是……那個夢裡，殺人的是龍女。」佳欣記得雷恩是這麼說的。

　　「問題是，龍女有承認嗎？」以惠反問。

　　佳欣語塞。沒承認，也沒否認，人是不是龍女殺的，誰也不曉得。

　　她突然覺得洩氣，這種明知道可以做些什麼卻又什麼都不能做的感覺，很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掛念這件事情的關係，這夜，佳欣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被人砍頭，並抽離靈魂，痛得她很想打滾卻又無法動彈。

　　眼前的影像不停地切換，轉換的速度就像是搭雲霄飛車看風景一樣，忽上忽下、忽遠忽近，她一顆心被提得老高，好像快從喉嚨蹦出來一樣。

　　腦門嚴重暈眩，胃不停地翻湧，她快吐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過來的，腦袋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爬到浴室！

　　她四肢虛軟地扶著牆壁往浴室的方向移動，她感覺得到胃在翻攪，喉嚨充滿酸味，哽得胸臆間漲的難受，好不容易撐到浴室，馬上吐得稀哩嘩啦。

　　在這種凌晨時刻，嘔吐聲顯得十分巨大，驚醒過來的爸媽都被她的樣子嚇到了。

　　昏昏沉沉地又吐又睡，入睡後又重複同樣的夢境，就這樣過了三天，她才慢慢地恢復過來。

　　從探病的以惠還有雙雙的口中知道，自己這場莫名奇妙的病嚇壞周圍的人。

　　別說他們，她自己也嚇壞了。

　　這場病來去匆匆，卻幾乎要了她的小命。

　　聽說爸媽還跑去問龍女，結果說是因為她說話沒大沒小惹惱龍女，所以龍女略施薄懲，讓她病個三天，醒來後會慢慢恢復健康。

　　為了這個，爸媽趁她即將痊癒的時候，到她房間痛罵一頓，並再三警告之後才餘怒未消地離去。

　　莫名奇妙，她什麼時候對龍女說話沒大沒小了？

　　打從上次去讓神女收驚之後，她就沒再去過龍女廟啊！

　　難道是因為那場夢？佳欣又驚又疑地想。

　　真沒道理，龍女為什麼要騙她家的人？她只是好奇，做了兩場怪夢，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有必要這樣對她嗎？太不可理喻了！

　　她決定要找出伏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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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電腦螢幕前，發出小小的歡呼。「天啊……有夠難找！」

　　夏日蟬聲在窗外囂張地鳴叫著，佳欣坐在電腦桌前，正專心地盯著螢幕。

　　「佳欣，媽媽要出門去買菜喔！妳一個人在家要小心。」

　　「好！」她起身走出房門，「下午四點的時候我跟雙雙還有以惠要出去，晚點會去以惠家看影片，所以晚餐不回來吃了喔。」

　　「這樣喔……別太晚回來喔！」媽媽習以為常地點頭，「改天找以惠跟雙雙來我們家，媽媽做點好吃的點心給她們。」

　　「給她們喔？啊我沒有？」佳欣討好地問。「我也最愛媽媽做的點心耶！」

　　「都有啦！都有啦！」媽媽羞怯地道，「妳這丫頭！」

　　「謝謝媽咪！」她撲過去給媽媽一個愛的擁抱，外加一個響亮的吻。

　　「天氣這麼熱，還抱這麼緊！」害羞的媽媽不自在地回擁，「那出門前記得鎖門。」

　　「知道了！」她大聲回答，笑著目送母親走出家門，這才關上門，咚咚咚地跑回房間。

　　佳欣回到電腦桌前，繼續看著她在網路上搜索到的資料。

　　窗外的蟬鳴不知道什麼時候沉寂下來，週遭安靜得過份。

　　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從一大堆的名字當中找到這個部落格。

　　也才知道原來神話人物「伏羲」有許多的別名：有伏羲、宓羲、庖犧、包犧、犧皇、皇羲、太昊、伏曦等。扣掉音不同的別稱，她耐著性子一頁頁地點開來看，一直點到那個部落格為止。

　　當畫面跳出來的那個瞬間，她就曉得她找到了。

　　正想要細看的時候剛巧被母親打斷，等母親出門之後，回到桌前想要仔細研究，才剛坐下，就有人按他們家的電鈴。

　　她看看時間，下午一點半。

　　「來了！」她起身前去開門。

　　所有的記憶到這邊就中止了。

　　佳欣走到廚房，拿起媽媽平常用來剁肉骨頭的剁骨刀，走進浴室。

　　她把剁骨刀放在洗臉盆裡，然後開始脫掉上衣並解開胸罩，看著鏡中年輕的臉龐和身體好一會兒，才伸手撫摸自己的身體。

　　緩慢地，她像是羨慕似地四處撫摸揉捏。

　　雙手滑過脖子、鎖骨，到充滿彈性的乳房時，她發出了「嘻！」的一聲輕笑。

　　留戀似地逗留一陣子後，手繼續往下滑，滑到腰部，就自動地脫掉短褲、內褲，全身精光地站著。

　　鏡中的眼神露出審視的光芒，側身、轉身，前後左右都看過之後，她才拿起放在洗臉盆中的剁骨刀，對準咽喉，她又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刺下去。

　　然後往下用力地劃開。

　　光是這樣還不夠，她還對著鏡子露出燦爛愉快的笑容，用那把切肉刀，將自己的頭整整齊齊地割下。

　　失去頭部的身體抽動了幾下才往後倒，撞到牆壁後，沿著牆壁滑落在地。

　　不僅如此，還握著刀子的手，開始切割自己的右腳，右腳切完了，換左腳，切完之後，那顆滾落在一旁的頭顱發出喀喀的愉悅笑聲後，就不再發出聲音。

　　只剩下心臟微弱的鼓動，和血液不停地流動的聲音。

　　怦怦、怦怦……

　　咕嚕、咕嚕、咕嚕嚕……

　　直到完全靜止。

　　蟬聲突然大聲地鼓譟起來。而那顆人頭，原本已經失去生命光彩的眼睛，靜靜地，緩緩地流下兩行淚。

　　那淚，混著腥紅的顏色。

　　佳欣的母親回到家，原本愉快的神情變得慘白。

　　然後，發出淒愴地，宛如火車氣笛的尖叫聲，蓋過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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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昭龍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妻子關懷地看著他，那溫柔的眼睛寫滿擔憂。

　　「怎麼了？」放下正在看的報紙，他問。

　　「昭龍，為了我們的孩子，你一定要堅強起來。」

　　「孩子？」他轉頭張望，「我們的孩子們呢？」

　　「他們在龍女那邊。」玉婷的神情是悲傷的，卻又帶著笑，「昭龍，我找到救兵了，我們的孩子會回來的！」

　　「我好寂寞啊……玉婷……」他悲傷地抱住妻子，「我一個人待在家裡，好寂寞啊！」

　　「我知道、我知道，因為我也在，只是你看不到我。」妻子也哭著回擁，「答應我要好好活著，來生我們再做夫妻，這次我們一定可以白頭偕老。」

　　「我愛妳……也愛我們的孩子啊……」劉昭龍已經哭到聲音沙啞。

　　「昭龍，我一直很喜歡你辦案的樣子。」玉婷的吻細細綿綿地落在他的臉上，帶著溫柔與熱情，「但是你的消極讓我好擔心，好擔心……」

　　妻子的聲音開始遠去，他拼了命，一直朝聲音消失的地方跑過去，不管他怎麼跑，怎麼追，妻子的身影終究還是消失了。

　　他哭著醒來。空氣中飄散的淡淡的，屬於妻子身上的香氣，讓他覺得剛剛妻子確實就在他的身旁。

　　抹去臉上的殘淚，爬起來。

　　妻子的話是那麼地清楚地印在他的腦海，讓他有些怔忡。

　　玉婷說，她找到救兵。

　　問題是，她沒跟他說誰是救兵。

　　但是，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會回到自己的身邊，這讓他開始覺得有點振奮。

　　在吃過一頓豐富的早餐之後，他打電話跟派出所請假，和天馬兄弟合力整理家裡。

　　雖然說讓外人幫忙很奇怪，可是他就是能如此自然而然和他們相處在一起，彷彿像是認識的很久老朋友般熟稔。

　　尤其午飯的菜色又都是他愛吃的口味時，他吃得好感動，完全沒想到為什麼兩個陌生的大男人竟然會知道他最愛的菜肴，不僅如此，手藝還跟老婆一樣。

　　一直到用完午餐，他們三個大男人窩在廚房收拾廚餘的時候。冬河突然打破了一個碗。

　　「沒事吧？」

　　「沒事。」他搖頭，彎身收拾碎片。

　　傲火則放下手邊的工作，「我去準備出門。」

　　「嗯……」他望向劉昭龍，「劉警官也去準備一下吧，這邊我來收拾就好。」

　　「啊？」

　　「不是說要帶我們去看一下維國的家嗎？你忘啦？」他笑笑地問。

　　「有這回事啊……」他抓抓頭，「我好像不小心忘了……」

　　「不要緊的，先去吧。」冬河諒解地拍拍他的肩膀。

　　「好。」劉昭龍把手擦乾淨之後，立即回房間換衣服。

　　而冬河則一揮手，廚房立刻變得乾乾淨淨。俊俏的臉龐也在這個時候露出凝肅的神色。

　　「又多了一條可憐的靈魂……」

　　他聽見劉昭龍的房裡傳來的手機鈴聲，和急促的說話聲。

　　沒多久，他就跑來跟站在玄關等他的兩兄弟說：

　　「抱歉，村裡發生命案，可能要麻煩你們等一等。」

　　「那麼我們要先過去海水浴場那邊等你嗎？」

　　「也可以，不過你們要記得，在我到現場之前別進入警戒線，更不要隨便進入海中。」

　　「嗯。」兩兄弟點頭。

　　三人一同出門，傲火開車送劉昭龍抵達命案現場之後，就轉向海水浴場。

　　在海水浴場外找了個陰涼處將車子停妥，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往車窗裡看的話，會發現車子本來還有兩個人，可是一眨眼後，兩人就突然消失不見。

　　這對兄弟瞬間回到距離命案現場不遠處的屋頂上。

　　「靈魂還在……」傲火道，「你去吧！騙人騙鬼你最在行。」

　　「這明明就是我們的天賦，別說得好像我是詐欺犯。」冬河笑笑地隱匿身形，穿越眾多人群，進入屋子之中。「我們族人當中可沒人像你這樣呢！」

　　他們這一族，天生就有一股奇怪的能力，第一次看到他們的人，不管他們說什麼，都會卸下心防，自然而然地相信一切。

　　就像劉昭龍雖然懷疑冬河和顏維國之間的同學關係，但是在冬河面前，他什麼都忘了。甚至還邀請他們去他家暫住。

　　「我就是長得一臉兇惡相啦！」傲火不自在地扁嘴，跟著隱匿身形走在冬河的身後，看見支離破碎的屍體後大皺眉頭。「嘖，弄成這副德性，那個叫龍女的已經不正常了吧？」

　　我……我死了嗎？

　　透明的少女身影，愣愣地看著哭喊震天的母親。

　　是啊。

　　冬河站在她旁邊，看著涕淚縱橫的婦女。

　　你看得到我？你是天使嗎？

　　唔……不太算。雖然一樣是有翅膀啦……我叫天馬冬河。

　　少女不解地看著他。

　　我是受伏曦之託，來調查龍女的。那邊長相一臉兇惡的是我弟弟。

　　誰一臉兇惡了！

　　傲火惱怒地低吼。看到少女瑟縮的樣子立刻不滿地轉過身去。

　　冬河笑了。

　　別害怕，他只是外表凶惡，內心還是很溫柔的。

　　少女不自覺地跟著露出笑顏，她一笑，身上的光芒就越是透著燦亮。

　　我才剛剛找到伏曦的資料……你們怎麼就來了？

　　我們為了那顆人頭而來的。而且在妳之前，就已經有人找上我們了。

　　為什麼？

　　為了從龍女廟當中救回自己的兒女。

　　少女眨眨眼，搖頭表示不懂。

　　哥，對方快來了。

　　想知道原因嗎？看到少女點頭。我帶妳去找伏曦，她會解釋給妳聽。

　　我媽媽……

　　少女擔憂地看著哭到快昏過去的母親。

　　我會把妳的心意轉達給她知道，不會讓她哭壞身體的。

　　冬河用溫文的微笑跟少女保證。

　　我還有兩個朋友……她比比焦急地在門外大喊的雙雙和以惠。請保護她們，好嗎？

　　妳想起來為什麼會死了？

　　嗯……少女點頭，淚水沿著臉頰不停地滑落。我是被龍女殺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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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那個叫佳欣的少女送到伏曦手上之後，兩兄弟回到海邊，等劉昭龍過來跟他們會合。

　　他們腳不著地漫步在沙灘上，談話的同時也在尋找著相關的線索。

　　「哥，這片海域是死的。」

　　「嗯，上次伏曦來看過之後就有提到這點，不僅如此，還怨氣沖天。」冬河看著海面蹙眉，「傲火，來這邊看看。」

　　「怎麼了……」他走過來，「這……！原來都在這裡！」

　　「這下子應該可以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冬河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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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娘自出生的那刻起，就代表她註定要與眾不同。

　　據說她出生的時候，滿室芬芳，明明是嚴冬，卻綻出春花。

　　在她二歲的時候，不但說話清晰，還能幫人找到失物、治病、驅邪。

　　他的爹娘將她視若珍寶，村人也將她奉若神明。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尊稱她為小仙女，等到她漸漸長大，周邊的人漸漸改口稱她為神女。

　　她沒上過私塾，卻有靈巧的智慧。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能夠這樣，答案像是準備好般地呈現在腦海。

　　小時候她一直跟眾人說沒有神明指引自己該怎麼做，但是大家都不當一回事。

　　久而久之她也不想再跟眾人解釋，就讓村民們誤會到底。

　　既然村人們如此相信她，都來找她求助或幫忙，自然是義不容辭地盡力相助。

　　可是每當她看到每對夫妻臉上露出慈愛的神情，來祈求兒女平安或是帶著孩子來找她祈福的時候，心裡好羨慕。

　　爹娘對玉娘永遠都是恭恭敬敬地，而小玉娘三歲的弟弟，從出生後就被娘親抱在懷裡，拿有趣的玩具四處玩耍，還可以大聲哭鬧與大聲歡笑。

　　爹娘總是帶著和藹慈祥的神情看著活潑的弟弟，玉娘卻只能遠遠地看著，走不進那個甜蜜歡樂的世界。

　　她好羨慕，好忌妒，好渴望有人可以疼她愛她。

　　但是爹娘總是說：妳是神女，要端莊穩重，村人才不會說妳閒話。只要玉娘聽話，爹娘就買美麗的衣裳給妳。

　　她要的不是美麗的衣裳。

　　可是爹娘總是買美麗的衣裳給她，潔淨美麗的白色。像是無言的暗示，告訴玉娘身為神女的天職，不能違背她的天賦。

　　漸漸地，她開始討厭起自己的天賦，也討厭白色的衣裳。

　　一直到十四歲那年，連續的旱災讓村民苦不堪言。他們求玉娘祈雨，但是那超出她的能力範圍，只能推說天意難違，她辦不到，婉轉地拒絕村民的請求。

　　結果，村裡開始有不利於她的謠言出現。

　　有心人將她說成惑世妖女，先是騙得全村的信賴，再來將村民一個個吞噬殆盡。而旱災就是上天給他們的警告。

　　謠言越滾越大，玉娘感受到村民的眼光由崇敬變成懷疑。

　　他們在怪她不肯祈雨。

　　問題是，她沒有辦法祈雨。她不是神明降世，所以聽不到神明的話語。她只是隱約地感覺到這並非是人為造成的結果，而是自然循環導致氣候的異變，形式上的祈雨根本無法真的求到雨。

　　她在爹娘哭跟前哭訴，但是爹娘只能垂淚苦勸她。

　　「去辦一場吧！不管成功與否，至少妳盡力了。」爹這麼道。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因為大旱而削瘦如柴的爹娘。

　　「嗯。」她只能點頭。

　　祈雨大會惹來全村人的圍觀，每個人都用冀望的眼神熱切地看著她。

　　穿著黑色的祭祀禮服，儀式還沒開始，衣服早已吸滿汗水。但是她還是頂著烈陽，手持三炷香站在祭壇上，虔誠地面向大海膜拜，朗誦禱文。

　　太陽照得她腦袋發暈，有多久沒吃飯了？三天？五天？嘴唇好乾，乾到發痛，可是她卻得忍著疼大聲朗誦，就怕天上的神明聽不見。就算舌尖嚐到怪異的血腥味，她也絲毫不敢停頓。

　　人群中，有人無法承受酷熱倒下來，被旁邊的人帶到其他的陰涼處休息。

　　她也好想到陰涼的地方喘息。

　　憑著意志力，她昏昏然地硬是將祝禱文唸完後，抬頭往上看。

　　依舊是朗朗的天，碧藍如洗，沒有半片烏雲凝聚。

　　眾人的表情從冀望轉成失望，從失望轉變成憤怒。

　　「妳是不是希望我們村滅絕啊！為什麼到現在才祈雨？」

　　「準備這些東西能看嗎？老天爺一定是覺得我們沒有誠意，所以才不派龍神來降雨！」

　　「顯然這些祭品不能滿足龍神，那麼就把我們村裡最受人敬愛的神女獻給祂！把她綁起來祭天！」村長大吼。

　　村長討厭宋玉娘這家人已經很久了。

　　打從神女出生開始，這對夫婦就獅子大開口。要金銀珠寶，要華服美食，不然就要讓神女對付他！天知道他有多討厭這對貪得無饜的夫婦，卻又迫於神女的力量只好屈服，如今可以報復的大好機會已經出現，他怎麼可以輕易放過？

　　只是，當他看到那對夫妻竟然也跟著人聲大聲喊叫，伸手企圖協助村民抓住自己的親生女兒祭天時，表情是錯愕的。

　　他得到了一個結論，這對夫婦是無藥可救的兩個笨蛋！

　　「綁起來祭天！」眾人如雷聲般地應和。七手八腳地撲向宋玉娘，抓住她枯瘦如柴的手腳。

　　「你們怎麼這麼不講道理！爹！娘！救我！」宋玉娘在人群中掙扎著，「我不要！我不要！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放開我！」

　　「女兒，妳好乖，為了爹娘和弟弟，妳就成全吧！」宋玉娘的爹抖著嗓子，在一團混亂中抓住她，親自用繩索綑縛她的手腳，交到村長面前。

　　我不相信！

　　她瞪大雙眼看著爹娘，他們臉上的笑是那樣地卑微。

　　你們就為了自己和弟弟，把我出賣？！

　　「去準備小船來。」村長大聲吩咐。

　　玉娘沒有再掙扎。她用那雙清澈的眼，看著爹娘用破布堵住她的嘴，村長在她手腳綁上巨石，和三個村民一起合力把她抬上船。小船因為海浪的拍擊而晃動得厲害，海濤在她耳畔翻湧。

　　她想哭，乾澀的眼睛流不出任何一滴水。

　　心如死灰。

　　凝視著天空，朗朗的天穹，潔淨得沒有半絲白雲點綴，緩緩地移動。

　　「玉娘，妳見到龍神之後，記得請祂大發慈悲，救救我們承祐村。」爹娘的聲音混著浪濤聲，傳入耳裡。

　　視線從天空轉到週遭。她看見爹娘及村長，還有那三個村民，坐在另外一艘船上，推著載著她的船，一直朝即將掩葬她的大海中前進。

　　龍神？慈悲？怎麼看？有沒有龍神的存在都還是個謎，要她去哪找？活著的時候都看不到，難道她死後就能瞧見？

　　鑿擊木板的聲音傳來，海水從破洞湧入，那些人就這樣目送承載著她的船漸漸沉沒。

　　她記得她最後聽到的聲音，是遠方天際隱約的雷聲。

　　雨雲來了。

　　那幾個村民抬頭看著遠方的天空，露出微笑，其中一個對著周圍的人不知道說什麼，所有的人都笑了。

　　爹娘也在笑。

　　死寂的心湧上憤怒。

　　你們竟然還笑得出來！

　　海水灌入她的鼻腔，她嗆住，想要呼吸，卻反而吸入更多的海水。

　　海水刺激雙眼，讓她分不清楚臉上流的是海水還是眼淚。即使如此，她還是不甘心地瞪大雙眼，不肯閉上眼睛。

　　被塞入嘴裡的布團也因為吸飽海水鬆脫開來。無數的海水拼命地想要入侵，排擠她體內所有的空氣。巨石不停地把她往下拉，她想掙扎卻無助地動彈不得，被迫在海水中窒息。

　　她是這樣的悲慘，而這些人……這些村民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想想她宋玉娘，打從有記憶開始就在替村民分憂解勞，何曾喊過苦？

　　但是當大禍降臨時，他們竟然責怪她！怨她！甚至還親手殺了她！

　　只是因為她祈雨失敗？

　　豈有此理！她絕對不原諒他們！

　　絕不！她詛咒這些人，永遠都必須活在恐懼之中！

　　她詛咒她的爸媽、村長、還有這幾個送她出海的村民，永生永世女兒都是她的手腳，兒子是她的僕人！

　　她要他們世世代代單脈相傳！要所有違逆她的人死無全屍！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掙脫束縛的，她只知道，在狂風暴雨中，她看到眾人恐懼的臉。感覺到空氣在她周圍流動，能夠呼吸的感覺真好！

　　她感覺得到自己飄浮空中，感覺得到風雨吹打在身上的微痛感，更感覺得到全村的人心中的恐懼。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腳，完整無缺，閉上眼睛可以感受到身體無比輕盈，以及一股強大的力量充滿全身。

　　她知道這股力量能夠做到什麼，那正是她需要的！

　　她蛻變了，不再是之前那個軟弱無用的宋玉娘。

　　「我回來了，帶著比之前更強大的力量回來。你們必須建廟崇拜我。」張開眼，冷冷地笑看所有的人。海風在她耳畔強力地吹送著，她完全不擔心這些村民聽不到，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說的話都會一字不露地傳進他們的耳朵裡。「我需要祭司，你們這幾個，」手指尖端發出綠光，射入那五個男人的額頭上──這五人當中包含村長和她的爹。

　　「你們的女兒只要年滿十歲，就必須送到我的廟裡供我差遣，兒子就負責成家立業，將女兒養大再送來給我！我會給妳們優渥的生活，若一旦違抗我，或是企圖推翻我，那麼就會降下天罰！就像這樣！」

　　她的手指再度發出綠光，人群中立即有人慘叫哀嚎。

　　只見那個人整個身體膨脹起來，一直撐到最大極限，就「碰！」地炸開來，破碎的血肉噴得周圍的人全身都是，不少人發出尖叫聲，有的人甚至直接昏倒。屍塊混著血水和雨水，交織出腥臭的惡味。

　　「妖……妖怪啊──！」有人大叫著，高舉雙手揮舞著跑開。

　　宋玉娘手中綠光再起。

　　「你們逃不掉的。」她尖聲高笑，為自己所造成的驚懼感到開心。

　　「我會變成這樣，全是你們一手造成的！現在我擁有比之前更強的力量，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既然如此，你們何必逃呢？」

　　她說著，手一揮，每個人手上都有黃澄橙的碎金，看到每個人傻怔的表情，她的笑聲就越是刺耳。

　　「怎麼樣？喜歡嗎？愛它嗎？這不就是你們最想要的？叫我龍女！」

　　「龍女大人！」那五個男子當中，突然有一個跪下來大力磕頭：「我們錢家一定會對龍女竭誠盡忠，絕無貳心！」

　　「很好，好極了。」她掩嘴媚笑，「在神廟蓋好之前的這段期間，我就回家住吧！」

　　玉娘緩緩地降落在沙灘上，雖然天空飄落著雨，不過她的黑髮飛揚，身上的衣服也隨風旋出飄忽詭異的美感。

　　她走向自己的爹娘，無視他們慘白的臉色笑著。「爹、娘，我回來了。」

　　　　　　＊　　　　　　＊　　　　　　＊　　　　　　＊　　　　　　＊

　　當天晚上，她的娘親上吊自殺，悲傷的靈魂成為她手上把玩的棋子，供她戲謔，供她凌辱。她把這些靈魂上繫上線，綁在屋頂上，隨風飄蕩。笑著看他們受烈陽的焚灼，受暴雨的侵襲，想飛天無法飛天，想入地無法入地，悲鳴痛苦的聲音令她相當愉快。

　　於是，這個村子從此由她掌控。當她感覺到有人對她產生不滿，企圖反抗她的時候，她就會用很多種殘酷的手法去殺了他，然後再接收他痛苦的靈魂。

　　高興的時候就是吞了那些靈魂，不然就是綁上線讓他們飄上天空，想飛又飛不得。不過她最愛的，還是那五個由她遴選出來的五姓神女的滋味，最讓她感到開心。她會等新送來的神女長大到能使用的時候，就把前任神女吃掉。活生生地吞食她們的肉體，聽著她們淒厲的呼喊哀號，再將她們的靈魂一吋吋地撕裂吃下去。而吃剩的骨頭，就丟在當時沉船的地點。

　　她要讓她們跟她一樣，體驗被海水吞噬的感覺。

　　剛開始，村民的反抗很激烈，但是在十幾個人陸續喪生，而且死狀無比悽慘的時候，這些無用的村民屈服了。

　　不僅如此，他們還開始隱瞞真相，創造故事，把玉娘塑造得無比神聖，彷彿可以藉由這點，欺騙自己相信眼前的「龍女」。接著又在她的命令之下，將所有的神像佛書經典全數燒毀，連那些廟宇也難以倖免，心無旁鶩地「信仰」這個能力強大的龍女。

　　至於被迫送來的五個童女，在她們長大到十四歲的時候，靈魂會被她拘出玩耍，但不會讓她們死去。

　　靈魂死掉會造成肉身腐敗，無法長期使用到下一批女童進來替補。

　　她討厭腐敗的味道，也不喜歡吃腐敗的屍體。所以她們的肉體必須是還活著的，這樣她才能操縱這群神女的身體，指定其中之一去聽那些村民要什麼，或是操縱另一個神女去幫她處罰這些不聽話的村民。

　　擺弄這些村民很有趣，她也玩得很開心。然而隨著時間的過去，她對靈魂的興致卻越來越淡。對於靈魂們淒厲的吶喊也漸漸覺得不耐煩，神女們呆滯的神情也讓她不再那麼開心，更懶得撥弄她們的肉體擺出千奇百怪的姿勢供她娛樂。

　　她總覺得心口缺點什麼。

　　不管做什麼看起來很有趣的事情，總是一邊歡笑卻又一邊覺得心裡頭空蕩蕩的，沒有什麼真實感。會覺得好空虛，沒有辦法真正快樂。

　　一直到碰見那個名字叫雷恩的男子為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看不到她的形體。她曾一度慌亂暴躁過，試過無數方法想要在眾人面前現身，卻徒勞無功。

　　最後，她只好放棄。

　　也因為這樣，神女們的肉體就成了她不可缺乏的工具。

　　雷恩是第一個，看得見她，而且願意跟她說話的男人。

　　雷恩說他來自另一個空間，並且告訴她在地球上，存在著無數的空間，而這些空間當中住著許多與人類完全不同的族群。

　　每個族群都有不同的力量，這些力量來自地球的賜與，玉娘的力量也是如此。

　　玉娘認知中的神確實存在，只是她看不見。

　　她的力量不足以跨越多重空間，看到在人類世界中被稱頌讚揚的各界神明。

　　就算她能呼風喚雨，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靈場不合就是瞧不見。

　　但是玉娘並不在乎自己看不看得到神明。她在意的是雷恩所帶給她的溫柔。

　　雷恩會靜靜地聆聽她的故事，會撫摸她的長髮，會看著她的眼，露出溫柔的神情。有的時候還會抱著她，讓她傾聽他的心跳。

　　溫柔而有力的聲音。

　　雷恩說話很風趣，常常配合豐富的肢體語言，帶給她更多的快樂與滿足。

　　重點是，她知道雷恩不會死，他們兩人可以用的時間無限長遠。

　　直到有一天，雷恩說他得離開。

　　他說，她生病了，需要治療。

　　生病？生什麼病？她好端端的，哪來的病？！

　　雷恩說，她身上怨氣太重，靈氣太弱，總有一天會突然消逝，只有魔靈族的人可以幫助她，其中以伏曦最為厲害。

　　什麼伏曦？她不懂，也不想懂！

　　治療什麼呢？她又沒生病。而且很討厭他老是叫著別人的名字。什麼伏曦伏曦的……

　　她才不管那個女人是什麼，她只要他的嘴裡吐出她的名字！

　　所以她奪走他的頭顱和靈魂，日日夜夜，讓他的瞳孔中只有她的模樣。

　　這是某次雷恩不小心讓她知道的秘密。雷恩這一族，就算沒了身體也能活著。

　　只有你看得見我，只有你對我好，到死都沒有背叛我……撫摸著雷恩的頭顱，她感覺到空洞的心似乎填補了一些些的空隙。

　　只是這樣還不夠！還不夠！

　　但是不夠什麼？

　　在玉娘為這點困惑不解的時候，她愕然發覺雷恩的頭顱竟然會溜出她所設下的結界，跑到海邊找人求救……這讓她大為恐懼。

　　是那個叫伏曦的女人對吧！那個叫伏曦的到底有什麼好？連唯一會對她好的雷恩這麼讚不絕口，心心繫念？伏曦有比她宋玉娘好嗎？有比她強嗎？

　　她絕不容許有人來壞事，絕對不許雷恩逃走，更不准背叛她！

　　當雷恩第二次溜走的時候，她在雷恩的頭顱前面活生生地撕裂那個人。

　　撕裂肉體的觸感很美妙，可是那種快樂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她抓著雷恩的頭顱去品嚐混著鮮血的海水，強迫他張著雙眼，看她如何一條條撕開那人的肌肉。

　　這就是激怒她的下場！

　　雷恩的頭不再偷溜，但是靈魂的光芒，也越來越微弱。最近，連話都不怎麼說了。

　　不要走！不要拋棄我！為什麼大家都要背叛我呢？我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是你們先動手殺我的！是你們把我害成這樣！為什麼我不能報復？為什麼我的爹娘連一個慈藹的笑容也不給我？為什麼在村民面前不保護我？

　　我付出了這麼多……

　　　　　　＊　　　　　　＊　　　　　　＊　　　　　　＊　　　　　　＊

　　龍女宋玉娘丟棄骨頭的地方，也就是此時此刻，冬河和傲火所站的地方。

　　「老天……這種記憶絕對不能讓那兩姐妹讀到，會大病一場的。」傲火讀完這些骨骸所深埋的故事之後，臉色有些發白。

　　「嗯……」冬河神色凝重，嘴角拉開苦澀的微笑。「不過我看，這是避免不掉的……」

　　小心！

　　突然而來的警告聲讓兄弟倆抬起頭來。

　　只見海水被化成碎刃，正朝他們的方向破風而去。

　　冬河揚起右手，正要破解這個危機的時候，一具纖細窈窕的身影擋在他的前方，隨風吹來她的聲音：「不要動手，她還沒有對你們產生戒心。」

　　說著，她抬起左手，約莫到肩膀的高度的時候停住，五指微張，輕鬆地化去海浪碎刃的攻擊，「這邊交給我，劉昭龍快到了。」

　　是伏曦。

　　「這裡，」冬河比比水面下，「有我們在找的答案，不要一個人去接觸，等我。」

　　「知道了。」伏曦沒有回頭，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冬河知道她一定會遵守約定。

　　他火速地和傲火回到岸邊，在警戒線外，看著天色漸黃的海平面，帶著從容不迫的悠閒神情，等著劉昭龍。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劉昭龍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被抓著問東問西，拖延不少時間。」

　　「忙完了？」他回眸問。

　　「是啊……我只是被叫去問點話而已，這個案子其他同事會接手。」神女都現身說這是天罰，他不認為這個案子辦得下去。除了好好安慰那個傷心欲絕的母親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天罰」是沒有理由的。

　　該死的沒有理由！竟然將那樣一個年輕活潑的女孩子支解成那副模樣……普通人不可能自己剖開自己的身體，還將自己的雙腳剁成數段，然後再砍下自己的頭顱的！

　　就跟半年前，妻子那支離破碎的屍體一樣……

　　他懂那個母親的傷痛。但是他現在只想相信死去妻子的託夢，相信他的兒女會再度回到他的身邊。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人的傷痛，他無法背負。劉昭龍痛恨自己如此無能為力。

　　「來，走這邊。」他走在前面，揮手要他們跟上。「進去之後什麼東西都不要碰，聽到了嗎？」

　　「好。」

　　看過顏維國的辦公室和住家後，三人回到劉昭龍的家中，一邊吃飯一邊討論，但是仍然沒有得到能夠解釋他們一家人突然消失的結論。

　　等到夜深，劉昭龍熟睡之後，兄弟倆再度趕往海邊。

　　伏曦坐在沙灘上等著他們。

　　「龍女呢？」

　　「逃回她的堡壘了。」美麗的臉龐映著月光，柔潤中帶著淡淡的憂鬱。「你看，堡壘上方的靈魂哭得更兇了。」

　　「那是因為……她可能在吞噬他們的靈魂，好獲得更大的力量……」冬河把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這是我讀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