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番外篇-天女林氏》第三章

  是夜,當眾人都沉沉入睡時,羽蘋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披了件外衣,走出屋外。

  六月的南汾州城白日雖然悶熱,但夜裡卻涼風徐徐,空氣中飄盪著不知名的淡淡花香,稍稍紓解心中的煩悶。

  傍晚的夕陽太過妖異,還有那無緣無故冒出來的「永熙三年七月二十八」,讓她心驚肉跳不止,總覺得心頭籠著一團不安的陰影,怎麼也揮不去。

  她找了一會兒,尋到十數根斷枝和扁平略圓的石子,用雙手兜攏著,然後闔目垂首喃喃低語,往地面一灑──

  張眼,看著散亂在地的樹枝和石頭好一會兒,原本不甚期待的表情轉為狂喜,但維持不了多久,就轉為凝重。

  「戰龍於野,其血玄黃。龍鳳出,風雲詭變,破。這就是『永熙三年七月二十八』帶來的啟示嗎?……娘……我看得懂了……可這結果……」

  她閉上唇,蹲下來,微微發抖的手輕輕拂過一地的樹枝石頭。血色也慢慢地從她臉上褪去,變成慘白。

      *      *      *      *      *

  一早,楊君桓帶著羽蘋上太守府探望太守夫人。太守夫人早已清醒並用完早膳,她早已得知自己的命是眼前這名美麗聰穎的少女手中救回來的,面色慈善地拉著羽蘋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羽蘋確定太守夫人完全無恙之後,又和柳大夫討論了幾帖藥方,這才告別太守府,往城門口而去。

  「怎麼了?看妳心事重重的。」清晨去喚她時,發現她正坐在床頭發著呆,一路上也都不開口說話,讓楊君桓擔心極了。

  「是有些事情在煩惱,大人不必擔心。」她淡淡一笑,「大人隨軍征戰,可有想過何時要安定下來?」

  「我……」他看了她一眼,「我沒想過這問題。」

  「那你要不要現在想想?」

  楊君桓有些困惑,心口隱隱升起一股期待,他想到昨日羽蘋所說的,找塊淨土躲起來,平安度日……

  他認真地思索片刻後道:「將軍對我有恩,我是不可能離開他身邊的。」

  羽蘋輕輕一歎,心頭增添愁緒。楊君桓的想法如她所料,如果要嫁給他,就得伴著他南征北討,這意謂著和平的日子將離她遠去。

  「林羽蘋!」才剛走到城門口,一道氣急敗壞的熟悉嗓音傳來,讓她愣然抬眸直視。

  一對燃燒著憤怒之火的眸子狠厲地瞪著她。

  「白甫達?你來幹什麼?」她不解地問。

  「妳還敢問?」少年一大早就守在城門口,焦慮與不安讓他異常憤怒,加上昨天神巫說的那段話,更讓他極度害怕。「妳昨天一整晚都沒回家,妳讓我急死了妳知不知道?」

  羽蘋眼眸一瞇,冷冷地看著他:「我爹娘都不急了,你急什麼?」

  「我……」

  她下巴一抬,神色更冷厲:「更何況你我只是朋友,你憑什麼這樣兇我罵我?」

  「那是因為我喜歡妳!我關心妳啊!」白甫達又驚又怒。

  「所以?因為你喜歡我,我就該被你兇被你罵?」羽蘋只覺得萬分煩躁,平日她還可以耐著性子跟他說話,但太多事情她還沒理清,這個白甫達吃錯藥跑來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莫名其妙兇她,她是招誰惹誰了!

  白甫達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眼珠子轉來轉去苦思,驀地,他發現一件事情。

  剛剛他忙著對羽蘋發火,根本沒注意到她身邊,站了一個男人。

  一個氣息沉穩、俊中帶著剛硬的男子,正一臉擔憂地看著羽蘋。

  「是你嗎……」他怒火更盛,伸手指著楊君桓,氣到嗓子抖著,「就是你嗎?!」

  「我?」

  「是你搶走我的羽蘋!讓她徹夜未歸嗎?!」一想到昨夜兩人可能婉轉纏綿,那旖旎畫面令他整個理智都飛了,二話不說,掄起拳頭揮過去──

  「白甫達!」

  他聽見羽蘋的怒吼,但他豁出去了,也不想管了,他只想打死這個奪走羽蘋的男子,打死這個神巫說的,命定的人。

  羽蘋慌得張手擋在楊君桓的身前,但楊君桓卻摟著她的肩往旁一旋,一同避開了白甫達的拳頭。

  白甫達踉蹌幾步,扭腰回身又是一拳。這次楊君桓則是將羽蘋護在身後,伸出一手,握住白甫達的拳頭。

  右手被箝制,他想也不想地揮出左手。

  而楊君桓用另一手輕輕地往他的左手手肘關節處一敲,白甫達只覺得手肘一陣酸軟,頓時抬不起來。

  他打不贏這個男人……他打不贏……一開始就注定是個輸家……

  白甫達的雙肩垂了下來。

  羽蘋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她冷冷地看著白甫達如喪家犬般的模樣,嘴唇緊緊抿著。

  「羽蘋姑娘?」楊君桓有點擔心地出聲問著,「要先回城裡嗎?」

  她想也不想就馬上搖頭,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才開口:「勞煩楊大人幫我壓著他,跟我走一段路。」

  雖然已經力持平靜,但聲音仍然不受控制地偏銳,聽在耳裡格外刺耳。

  楊君桓點點頭,將白甫達的右手反制箝於背後,跟在羽蘋的身後往郊外走去。

  三人一馬默默地在山路上走著。

  楊君桓看著羽蘋纖細的背影,只覺得她腳步沉重,似是愁緒萬千。

  大約走了約半個時辰,他們看見前方站了一對衣著樸實的夫婦,男的俊朗,女的美如天仙,二人帶著溫柔的笑容,似乎正在等他們。

  「爹、娘……」為首的羽蘋低喊了一聲。

  羽蘋的爹娘?

  楊君桓微愣,這又細細打量起二人來。

  羽蘋的爹走到他面前,有禮地笑著:「白家小子冒犯公子了,請將這孩子交給我吧!」

  楊君桓依言鬆手,讓白甫達自己走上前。

  白甫達往前走了兩步,回身瞪著他,嘴巴微張,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羽蘋的爹親柔和的語氣打斷:「甫達,先跟我回家吧!」

  「林叔叔……」

  「鬧了這麼一會兒,你是想讓羽蘋恨你呢?還是成熟點先跟我走?」依舊是溫和從容的音調,但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句句打到白甫達的心坎裡。

  少年身子僵著數秒,最後還是不甘不願地離開了。

  羽蘋走到娘親的面前,又喊了聲:「娘……」

  這一聲跟剛才的語調完全不同。第一次是驚訝,第二次是委屈。

  羽蘋的娘親慈祥地揉了揉女兒的頭頂,「沒受傷吧?」

  「楊大人保護了我,所以沒事。」

  羽蘋娘親抬眸,淺淺對楊君桓微笑頷首:「感謝楊大人保護羽蘋。大人可否有空到寒舍來喝杯茶?」

  羽蘋愣住,她看看娘親微笑的臉,又飛快看楊君桓一眼。

  楊君桓有點不太明白羽蘋的反應,卻又對今天發生的事情感到無比好奇,因此拱手行禮道:「那在下就厚顏叨擾一杯了。」

      *      *      *      *      *

  楊君桓只覺得宛如置身人間仙境。

  他從未想到這世間上竟然還有這般如詩如畫的天地。藍天白雲,稻田青翠,鳥語花香。大人們笑語晏晏,孩童們奔跑歡笑,雞鴨牛羊悠閒漫步於村里往來的道路上。這裡的人們看不見憂愁,看不見戰爭帶來的恐懼,所見所聞均是富足安樂和平的景象。

  他們辛勤忙碌,卻又慵懶閒適。

  這般與世無爭的村子,他從未見過。那怕是偏離戰場,尚稱安逸的南汾州城,也不見得有這般繁華自在的光景。

  此刻,他正坐在羽蘋家庭院中的一個小亭子裡,與她的娘親對坐,而羽蘋則被打發去廚房裡準備午膳。

  「我知道楊大人內心定有許多疑問,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羽蘋娘親笑容淺淡如初春的風,微微徐徐,「這裡是白山村,巫咸一族隱居之所。」

  巫咸……楊君桓愣了愣,然後訝異地瞪大眼。

  他眼前這位婦人是天女,那羽蘋……是天女傳人?!

  「今天你看到的那白家甫達,和羽蘋一同長大,心儀羽蘋許久,但這孩子個性雖然憨厚,思維卻有些偏頗,命裡注定要顛沛流離……如果羽蘋能喜歡上他與他結成連理便罷,但很遺憾……」她頓了頓,「楊大人相信命由天定嗎?」

  「我不信,我只信人定勝天。」

  「我也曾經不信過……」見到楊君桓不解,她補充道:「別看我這樣,我年輕的時候比羽蘋叛逆多了!」

  楊君桓忍不住唇角上揚。

  「年輕時候的我也曾經試圖更改命運過,但不是一蹋糊塗回歸原點,就是意外不斷直到回歸占卜結果……所以後來我學會了淡然以對。但有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干涉天命……就拿白家孩子來說吧,他原本應該是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樣,遠遠仰慕暗戀羽蘋,但我硬讓他們天天相處,希望可以讓這兩個孩子日久生情,但結果今天你也看到了,羽蘋根本不動心,反而讓甫達這孩子離家的日子提早……」她輕啜一口茶,眼神有些朦朧:「未卜先知又如何?提早知道提早先痛先煎熬……為人父母怎麼捨得孩子過得不幸福、過得痛苦……但事情發展至今,我也只能忍痛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抬起頭,美眸流光閃動,水潤晶瑩:「請讓我的羽蘋在你身邊的日子,天天幸福,天天美好,好嗎?」

  「夫人……」楊君桓震住。

  「哎呀!我說得太快了!」她捧著雙頰驚呼,柳眉輕蹙,懊惱萬分。「楊大人就當沒聽到!沒聽到!」

  楊君桓忍不住大笑出聲。

  本來微覺出糗而有點惱怒的她,也忍不住笑了。

  「娘,大人,說什麼事情笑得這樣開心?」羽蘋正巧端著食盤走來,聽見兩人的笑聲,臉上也不自覺帶著笑意:「爹還沒回來嗎?」

  「娘剛做了一件糗事,不提也罷。」她笑著揮了揮手,「快點放下,娘肚子餓了。」

  「娘,在客人面前呢!」羽蘋臉上浮起一抹微紅,將手上食盤中的料理放在桌上,「還差兩道菜,很快就好了。」

  「好。」帶著慈愛的眼神目送羽蘋的身影消失在房子的一角,美麗的眼眸又再度泛起了濕意。

  她抬手輕壓眼角,一回眸,正巧看見楊君桓正傻傻地看著羽蘋消失的方向。那俊眸裡的眷戀愛憐,讓她又是滿意又是心疼。

  為人父母,終有必須放手的時候,就算她是天女,同時也是一名平凡的娘親啊!

  楊君桓視線一轉,正巧與羽蘋娘親相對,一想到自己剛才的失態,臉龐不由得躁熱起來,慌忙掉開視線。

  她再度笑出聲。

  楊君桓更糗了。自十六歲隨將軍出征,臨陣殺敵他無所畏懼,同僚們總笑他清心寡慾,不識情滋味,就怕他在心愛的姑娘面前也是如此冷面無情。要是讓那群愛鬧的同僚們知道他現在如情竇初開的少年,又是臉紅又是鬧窘的,肯定會恥笑他許久。

  「夫人,我回來了。」如晴空般清朗的男聲自他們背後傳來,是羽蘋的爹親。

  楊君桓忙站起來行禮,但羽蘋爹親卻伸手扶住他,「我們一介平民,怎能擔當大人此禮?應當是我們夫婦向大人行禮才是。」

  「在下……」

  「在這兒,咱們就別論這些虛禮了吧!」羽蘋娘親淺笑著打斷兩個男子的對話,「以後有得是機會讓你們兩個拜來拜去禮來禮往,不急在這時。」

  「夢蘿!」羽蘋爹親佯怒瞪她一眼,卻換來她調皮吐舌,一臉無奈地道:「我家夫人任性慣了,還請大人見諒。」

  「老實說,我也只是一名武將,對這些虛文也是很沒輒的。」楊君桓笑著道。

  「爹回來得巧呢!飯菜都好了,趕緊來吃吧!」羽蘋剛好端了兩盤菜過來,笑道。

  「那正好,那白家小子鬧得爹好餓啊!來來來,咱們先吃飯吧!」

  楊君桓注意到羽蘋爹親提及「白甫達」三個字時,羽蘋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下,大眼裏頭的笑意也淡了許多。

  「那孩子還在鬧騰?」

  「躲在自己的屋子裡生悶氣呢。」羽蘋父親無奈地搖頭。

  羽蘋的娘親──夢蘿輕輕地嘆口氣,不一會兒又振作起來:「順其自然吧!來!快吃飯吧,我可餓了許久呢!」

  四人有說有笑地享受了一頓熱鬧的午餐。午後,羽蘋爹親拉著楊君桓說話,羽蘋則被娘親帶回房間。

  「娘,我看得懂占卜結果了。」母女倆一獨處,羽蘋就先爆出了這個訊息。

  夢蘿愣了愣,「妳占卜到什麼?」

  她將那夜的占卜結果細細地說了一回。

  夢蘿聽完之後,沉默許久。

  「娘,我要嫁給楊大人。」羽蘋語氣堅定地道。

  夢蘿抬眼看著女兒,眼神中充滿慈愛與傷痛,「嫁給他,妳會過得很辛苦。」

  「我不怕!」她認真地道:「昨夜整夜我一直想,想了很久……與其逃避讓兩人痛苦,不如盡一切歡笑。在不知道占卜結果前,我就已經做好他隨時會戰死沙場的心理準備,知道占卜結果之後,我更想陪在他身旁!」

  夢蘿伸手將女兒緊緊摟在懷中,忍不住潸然淚下。

  羽蘋的占卜並不完整,但天意如此,她更是不願意女兒像她一樣,對提早知道的結果痛著、忍著、偽裝著……也罷,就這樣吧!能讓這孩子快樂一天是一天。

  「娘……孩兒的成年禮……能提前嗎?」

  夢蘿含著淚笑了,「當然可以,不過……楊大人可願意接受妳的襟帶?」

  「啊……我沒問……」被白甫達那樣一鬧,哪還有心情提。

  「妳這迷糊的丫頭!去吧!去問吧!問了,成年禮和婚禮的事爹娘自會安排。」她抹去臉上的淚,笑著放開女兒。

  「嗯。」羽蘋酡著臉點頭,直起身子摸了摸頭髮,又理了理衣裳,突然之間手足無措起來。

  她站起身,不小心踩著裙襬絆了一下,她連忙穩住身子,回眸對娘親擔憂的臉龐靦腆一笑,順了順裙子之後跑了出去,跑到一半又似是想到什麼,折回跑進自己的房裡。沒多久,夢蘿看到自家女兒寶貝似地捧著什麼東西跑了出去。

  有女初長成啊……她依依不捨地想著。

      *      *      *      *      *

  羽蘋匆匆忙忙地跑到庭院裡。

  庭院裡金鳳花盛開,紅中帶黃的花朵因盛開過度而緩緩墜落;不遠處的桂花樹早已開滿細白纖巧的小白花,隨風飄來了淡淡香氣。

  而楊君桓獨自站在金鳳花樹下,眉宇間正氣凜然,剛硬卻不失柔軟,頗有戰國詩人屈原『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感。

  羽蘋只覺得整顆心柔軟無比,暖暖的情感似湧泉般源源不絕地流瀉而出,散佈到她的四肢百骸。這份情感她從未有過,只知道有這股柔情,她便能不顧一切地守護著他。

  她握著自己花了半年織就的襟帶,這上頭的每一針每一線,傾注了她對成親後生活的期許與盼望,還有對丈夫的純真幻想。自從認識楊君桓並愛上他後,直覺便告訴她,這名男子,就是她企盼的理想丈夫。

  她緩緩地走向他。

  聽到腳步聲,楊君桓轉頭朝聲音來源望去,看到羽蘋漾著靦腆羞澀的笑容,正朝他走來。

  她直直地走到他面前,兩人的距離僅有一步。

  「楊大人……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嗯。」即使是簡單的穿著與平常的布料,但看在楊君桓眼裡,她美得就像天仙,那麼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我們白山村的成年禮與村外姑娘的笄禮不太一樣。成年禮那日,由白山村神巫親自挽髮成髻,簪上玉釵。完成這個儀式之後,姑娘要拿出自己親自織就的襟帶,繫在與自己相戀相愛的男子身上。」說到這裡,她微微地仰著頭,雙手捧高襟帶,「你……願意讓我繫上襟帶嗎?」

  楊君桓愣了一下後,隨之而來的是狂喜。

  原來羽蘋喜歡的人是他!她是喜歡他的!

  「我願意。」他慎重而緩慢地說著,伸手就要接過她的襟帶,沒料到羽蘋竟快速收回。

  他面露疑惑。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要成年禮時才能繫。」她微微地噘起唇,「所以現在還不能給你。」

  「那……我可以現在不要襟帶,但要一個吻,當作我們定情之物可好?」那嬌俏的表情看得他心癢難耐,忍不住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龐。

  羽蘋沒有回答,但那酡紅的雙頰早已答應了他。

  他輕輕地、虔誠地,將自己的唇印上她的。

  金鳳花緩緩飄落,空氣中桂花靜靜散發芬芳,但陷入愛戀的人兒卻熱情如火,緊緊擁吻。

  夢蘿和丈夫兩人倚門望著,夫婦兩人臉上都帶著寧和的微笑。

  新的天女之章,終於開啟了序幕。

      *      *      *      *      *

  羽蘋的成年禮決定和婚禮同時舉行,日期就訂在七月初一。

  礙於必須隱藏羽蘋的身分與白山村的存在,加上楊君桓武將的身分,只是於這裡暫居並無固定居所,因此他們選在南汾州城的來來客棧完成所有儀式。

  出閣的前一晚,夢蘿到羽蘋的房中,與她深談許久,母女倆親暱地共枕而眠。

  七月初一這日一大清早,夢蘿在客棧的後院花園中,為羽蘋舉行了成年禮及祈福儀式,看著眼前出落得愈標緻美麗的女兒,她就有滿心的驕傲與不捨。

  當日陽西落,行人們匆匆結束手頭工作返家的時候,南汾州城的來來客棧卻熱鬧非凡。

  一來是此時此刻有一對俊男美女即將成為夫妻,二來是太守大人竟然親臨此地,參加這對小夫妻的婚禮。

  太守不知道是打哪兒聽來羽蘋要與楊君桓成親的消息,猜想羽蘋的師父應該會出現,想親自當面答謝,便帶著妻子前來。沒想到卻誤打誤撞得知楊君桓家中早已無父老可出面主持婚事,就自告奮勇地擔任男方家老,還順便認了他當義子。

  楊君桓辭謝不得,只好無奈認了義爹。

  而夢蘿早從羽蘋口中得知這段故事,她重新為太守夫人把了脈,又開了新的調養藥方,讓太守夫婦滿懷欣喜,連連道謝。

  參與這場婚禮的賓客們,只有一人引起了夢蘿的注意。

  此人姓楊名忠,後被封為十二大將軍、隨國公。《周書•楊忠傳》:忠美髭髯,身長七尺八寸。」;又云:「狀貌瓌偉,武藝絕倫,識量沉深,有將帥之略。」。

  一般提到楊忠,許多人會不識得此人,但提起其子,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隋朝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正是他的兒子。

  依夢蘿的能力,當然不會知道得如此清楚。她之所以會注意到楊忠,是因為從他的相貌談吐及儀態隱隱帶有帝王之氣,卻又無帝王的命格,這令她不解又好奇。

  北魏將於今年分裂,這個楊忠,會在這場分裂之戰中,佔有多少影響力?

  她想占卜,卻又害怕知道占卜結果,猶豫再三,她還是沒有占卜。

  偶然從一旁楊君桓的軍中同僚口中得知,楊忠現年二十七,跟隨在獨孤信的麾下,屢立戰功,為人沉穩,是個難得的將相之才。

  又有人說,楊忠會出現在此處,極有可能是來拉攏竇泰將軍。

  夢蘿微笑地喝著酒,靜靜地聽著。

  夜漸沉,大夥兒暢快喝酒、暢快鬧了洞房,這才心甘情願地回房歇息。

  楊君桓闔上門,額頭靠在門板上,忍不住吐了口長氣。

  背後傳來了輕輕淺淺的笑聲,讓他也跟著揚起嘴角,回身。

  「沒良心,我在前頭被他們鬧得可累了。」他溫柔萬分地替妻子取下鳳冠,看著她嫣紅的臉蛋。

  「坐在床上動也不能動,不但悶,一樣累呢!」她笑。

  他也笑,一一為她卸下頭上的裝飾,讓一頭柔軟的青絲如瀑散落。

  她雖有些羞怯,卻仍是大膽地,鬆開他的束冠,讓他的頭髮也一樣披散開來。

  他低頭輕輕嚙咬她的唇瓣,逗得她咯咯發笑,耳鬢廝磨間,他彷彿碰到什麼東西,物體落地的聲響稍稍震醒兩人因情慾而迷離的神智。

  「這是……《周髀算經》?」在羽蘋有所動作前,楊君桓已經先一步撿起書,恍然大悟地看著他香肩半裸的小妻子。

  「呆坐著很無聊耶……」她倒也不急著拿回書,從後方環抱著丈夫精瘦結實的身軀,軟軟的低語:「誰知道你們會在前頭鬧多久。」

  她吐氣如蘭,少女的馨香及柔軟令他情動難抑。他隨手將書放開,也不管那落地聲,反身緊緊摟住她就是一陣狂吻。

  房內先是清脆如鈴的嬌笑聲,慢慢地,轉成輕聲低吟與呢噥軟語。

  繾綣柔情,盡在喜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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