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她聽到玉婷突然死亡的消息。
雖然劉家放出來的消息是不知名的猝死,但是婉真知道玉婷的死並非劉家所說的那麼簡單。
她很清楚,玉婷當時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把這件事情跟她說,並且將這個重責大任託付給她。
然後她半信半疑地,上網搜索伏曦的部落格。
伏曦的部落格並不好找,她用「伏曦」這兩個字作關鍵字,搜尋引擎跑出一大堆的連結資料,包含遠古三皇的故事來源,線上遊戲或單機遊戲的人物名稱,或是一些人愛用的暱稱或假名,五花八門林林總總,讓她看得頭昏眼花,最後是靠「伏昭」這個名字才搜尋到伏曦的部落格。
看完伏昭所寫的故事後,她才終於了解玉婷的感受。
是的,她從半信半疑,變成全然的相信。
而在此時,她也開始看到女兒的幻影。
烏黑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稚嫩的臉龐有著惹人疼惜的悽楚,朝她伸出雙手。
媽媽抱抱……女兒對著她笑,笑得好可愛。
她差點走過去。在抬腳的瞬間──
不要過去!
玉婷的警告聲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頓住她的腳步。不然她恐怕會把持不住走過去,將女兒摟在懷中。
她忍著心痛別開眼。
當視線一別開後,她才發現自己正拿著刀,刀尖對這自己。
她尖叫著丟開刀子躲到桌子底下,抱著瑟瑟發抖的身軀,瞪著那把刀子。
銀亮的刀身泛著月色沁涼,鋒利的刀鋒吐著嗜血的冰冷。
那把刀她很熟悉,因為是專門用來切肉剁骨的刀子,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重新磨利。而那把刀前天才重新磨過,還不小心被劃到,幾乎削去一層皮。
她差點用那把刀殺死自己!
玉婷也是這樣在女兒的幻影前面,歷經煎熬,最後才受不了自殘的嗎?
開門的聲音驚醒她,火速爬過去拾起刀子,衝進廚房。
「媽媽?我回來了。」兒子的聲音在玄關處響起。
「回來啦?媽媽正在煮晚餐,你先去洗澡換衣服。」她從廚房探頭出去對兒子微笑。
當視線看到兒子的那瞬間,她瞧見一雙血淋淋的手搭在兒子的肩膀上,整個人驚楞住。
先出現的是血手掌,然後一步步地出現手肘、肩膀,然後是完整的身影。
她的女兒全身血淋淋地,雙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那臉,卻對著她笑。
那張臉,是她記憶中的可愛笑顏。
但此刻,她的表情卻充滿邪惡與挑釁。
心臟因為恐懼而緊縮一下,好一會兒,恐懼感退去,憤怒從心底深處翻騰出來在胸口爆發。
她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但憤怒與恐懼反而使她萬分冷靜。
她知道,她一定要冷靜,不能屈服,一但屈服,她的女兒就真的無法再回到自己身邊。
她呢喃似地低語:「妳嚇不倒我的,這是妳故意給要我看的幻影,我不會上當的!」
血淋淋的女兒在她面前尖叫,但是她不為所動,還轉頭回到廚房,熟練地料理今天的晚餐。
她不認輸!絕不認輸!
絕不!
就如同她可以將疑惑放在心底十幾年都不曾說出口一樣,她也用相同的堅忍和毅力抗拒著種種的幻影。
她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她的丈夫,她認為把一切都說出來,整個顏家就會被龍女毀掉。
玉婷死後,她的兒子被帶走,就是一個警告!
直到今天,一個陌生的白衣女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伸手奪走她的靈魂為止。
* * * * *
「我得救了……對吧?」她疲倦地看著伏曦。
「目前是。」伏曦道。她的眉頭微蹙,眸子中溫柔與哀傷盪漾著,「我對你們口中的龍女廟所知還很少,剛才為了救妳回來,恐怕已經讓龍女察覺我的存在。」
「妳也對付不了她嗎?」顏維國萬分恐懼地問著。
雖然他對伏曦的出現感到訝異,但是也比不上妻子口中所說的事情更讓他感到震撼。
他不知道他的妻子竟然一個人默默地承受這些,用她溫柔的母性悍衛顏家這麼久。更不知道當他和昭龍兩個人一起喝酒療傷的時候,他的妻子卻在孤軍奮戰!
那讓他不由自主地,緊緊抱著妻子。
從現在起,他要和妻子一起奮鬥!
「要對付她不難。」伏曦沒有為此感到難堪或是生氣,她和顏悅色地笑著,「如果目標只有一個倒還好,但是如果是上百個,甚至是上千個無法控制的目標呢?」
夫妻倆皆是一楞。
「你們所發現的事情,不代表沒有其他人察覺。龍女用天罰來處理犯錯的人,同樣的,對於企圖脫離她控制的人,也是如此。」
「妳的意思是……」顏維國覺得自己的喉嚨好乾好乾,乾到說不出話來。
除了那些被宣佈是死於天罰的人外,難道還有其他人死於天罰?
昭龍的妻子玉婷突然死亡,莫非也是天罰?
到底……村子裡有多少人是生命到了盡頭才死的?
「我們不能再待在這個地方,跟我走吧。」伏曦突然站起來,看著辦公室的門道。
「去哪?……對了!我的兒子!我的爸媽!」
「不用擔心,他們都會在。」
「什……」顏維國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等他站穩腳步,眼前的景色大變。
「這裡是哪裡?」他驚恐地大吼。
「我家。」伏曦露出輕鬆的笑容,「歡迎來到寒舍。」
* * * * *
顏維國一家五口失蹤了。
他的辦公室燈還亮著,地上還躺著一把切肉用的刀,上面只有他妻子吳婉真的指紋,現場找不到半絲血跡。家裡的狀況則維持在等人回家的狀態。桌上擺著煮好的菜和碗筷,電視也開著,剛洗好的衣服還在洗衣機裡。兒子的房間書桌上,寫到一半的作業攤開著,卻找不到寫字的筆。
一切都維持在手邊正在做事情卻突然中斷的狀態上。沒有外人入侵的痕跡,也不像是發生意外匆匆出門的模樣,顏家人就在看似一切正常的狀況下,莫名奇妙的失蹤了。
不僅如此,人頭案也陷入膠著的無解狀態。
根據第二回的筆錄,死者一行四人利用假期去海水浴場玩,他們在水中嬉戲的時候,死者說他的腳好像被海草纏住,甩不開,所以他在水中屈起腳試圖看清海水底下到底是什麼東西纏住他,在不停晃動的海水光影中瞇眼看下去,纏住他腳踝的物體黑黑的一團,不太像是海草。
其餘三人好奇地在旁邊圍觀,「把它解開拿起來看看。」其中一人道。
死者也感到好奇,伸手摸了摸,「硬硬的,圓圓的……」說著,便動手扯開纏住腳踝的不明物體,然後拿出海面。
那一瞬間,其他三人看到他手上的物體,全部都嚇呆了。
一顆人頭!
纏住死者腳踝的是那顆人頭的長髮,當死者把這顆人頭提出海面的時候,不該有表情的人頭竟然露出了微笑。
就在此時,死者突然整個下沉,沉下去沒多久,周遭數十公尺的海面浮出一片鮮紅,嚇得其他的三個人放聲大叫,想要游開,卻想起沉入水中,生死未卜的同伴。
他們忍著恐懼,在紅水當中找到同伴,週遭卻不見方才那顆人頭的蹤影。
他們將他拉出水面,裸露在外的手臂看得到深可見骨的傷口,裂開的傷口肌肉胡爛成一片,看不到完整的皮膚組織。
其中兩人一左一右托著死者,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往岸邊拉,另一個則是用最快的速度上岸求救。
上岸之後,他們才發現同伴的傷勢,比水中所看到的更為慘重。
若不是當時顏維國反應夠快,命人通知海水浴場駐診的醫生前來做緊急的止血包紮,不然那血淋淋的畫面勢必嚇壞更多的遊客。
雖然救護車來的速度已經很快,但還是無法挽救這條年輕的生命。
根據法醫的驗傷資料,說這名死者遭到嚴重的撕裂傷,而且是活生生地被撕裂的。
當法醫聽說死者身上的傷勢是在短短不到一分鐘內在海中所造成的,而且在運往醫院的途中才變成這副模樣,當下馬上直呼不可能。
法醫雖然這麼說,卻找不出來是什麼原因才會造成死者身上的傷痕。
屍體本身只有撕裂傷,可以肯定是外力所為,但無法判斷死者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遭到撕裂,還在救護車上出現第二波的傷害。沒有野獸的齒痕,沒有人力的痕跡,也沒有機器施壓的跡象可以顯示。
也就是說,死者為什麼被撕裂?又是什麼樣的力量會造成死者身上的傷口?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遭到殺害,而他周遭幾公尺內的朋友卻都沒事?這些問題目前都沒有答案。
此刻,劉昭龍手裡拿著這兩次人頭事件的肖像畫,正在細細地端詳著。
數張畫像都是長髮的男性臉孔,笑起來還非常英俊的模樣。
臉型的輪廓很深,有點中美混血的感覺,濃眉大眼,非常俊俏。
從畫像看起來,似乎是同一張臉,劉昭龍可以肯定地說這人不是村人,是外地人。
承祐村很少有外人來,更別說是長髮的混血男人。
這麼顯眼的人要來到村裡不可能沒被發現,所以在村裡遇害的可能性很低。
那麼,這顆人頭有可能是隨著海流飄過來的嗎?
疑點不止如此而已。
這張臉,已經違反普通認知上的常理現象。
因為,這顆人頭在海中飄流至少一星期以上,可是畫像中的臉卻長相端正,輪廓清晰可辨,毫無長期泡在水中該有的浮腫。
一般來說,這顆人頭應該要浮腫發黑到五官難以辨識,大部分皮膚產生潰爛才是正常現象。
再者,事件發生至今,龍女和神女竟然到目前為止都保持沉默,他不認為龍女會絲毫不察,而且是這麼奇怪的一顆人頭。
第三點,就是顏維國一家人的失蹤案。
顏維國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不然他的海水浴場無法經營這麼長久的時間,加上他很懂得做人際功夫,在調查他的交友關係的時候,也不曾聽見他有什麼樣的負面消息。更何況他們一家人消失的現場又是那麼地詭異,就像是活生生的人憑空消失一樣,仔細一想,這點普通人是無法做到的。
劉昭龍總覺得顏家人的失蹤一定有什麼特殊原因,而龍女的沉默也令人疑惑,還有那顆在水中突然出現,卻毫無腐爛現象的人頭,恐怕也不能用科學的角度來思考。
將畫像攤開放在桌上,劉昭龍的眉頭鎖得死緊。
說實在,他真的不想去找神女,尤其是白泉。
但是這種案件,不找神女卻又無法解開疑惑。
去?還是不去?
隱隱約約地,他聽到警局有電話響起的聲音,他沒有動作,因為值勤的警官會去處理。
不過,當電話鈴聲響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他才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所以抬頭想叫值勤警官別偷懶,快去接電話。
但是,當他抬起頭後才發現,整個警局並不是沒有人在,值勤警官在櫃檯好似在發呆,不過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正在偷看報紙,那種情況下是不可能沒聽到電話鈴聲的。
而且周遭有些巡邏回來正在聊天的同事,他們也不可能聽不到電話聲。
叮鈴鈴鈴鈴……叮鈴鈴鈴鈴……
電話仍然不停地響著,他桌子上的電話閃著紅燈。
張望了下左右同事桌上的電話,都沒有紅燈閃爍。
叮鈴鈴鈴鈴……叮鈴鈴鈴鈴……
窗外,陽光普照。室內,人聲不斷。
冷氣送著舒適的涼風,他的背脊、鼻端,莫名地冒出恐懼的冷汗。
叮鈴鈴鈴鈴……叮鈴鈴鈴鈴……
電話鈴聲持續傳入他的耳中,沒有中斷過。
他抓起話筒。
「我是白泉。」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冷漠的女聲,「立刻帶著你手上人頭案的所有資料過來!」
說完,不等他回應,立刻掛斷電話。
劉昭龍拿著話筒發呆片刻,才將話筒歸位。
他茫茫然地把所有的資料塞入牛皮紙袋裡,離開警局,朝著龍女廟的方向前進。
在等公車的時候,他碰到錢家的祭師。
「唉呀!這不是劉警官嗎?要去哪兒呀?」錢家的祭師用誇張的語調大聲嚷嚷著,吸引了在公車站等車的其他村民,將視線集中在他們倆身上。
五姓巫女世家之中,劉家跟顏家都很低調,能不去龍女廟就盡量不去,錢家跟李家的態度就比較積極,而且積極得讓人討厭。他們的男人都是畢恭畢敬地送自己的女兒進去,完全不理會妻子的哀泣懇求。
除了用歡欣的態度送女兒進龍女廟之外,他們還在龍女廟擔任祭師兼跑腿,那種得意洋洋的嘴臉,讓人想揍上一拳。
至於宋家,他們總是擺出一付高高在上的態度,送女兒進廟的儀式也都故意弄得高雅端重的樣子,彷彿他們家的女兒才是最得龍女寵愛般的高貴。
若不是因為有他們三家這種態度,他認為村民不會把他們五姓家族尊為巫女世家。
「白泉神女要我過去。」他禮貌性地點頭,將對他的厭惡努力壓在心底深處,完全不表露在臉上。
「哦?真是難得,我記得劉警官行事低調,不是祭典不在龍女廟露面的。」錢家祭司繼續用大嗓門嚷著。
「我看不是神女找你去,是你要去找神女求救吧?」
劉昭龍拉開嘴角露出微笑,「您是龍女廟長期駐守的祭師,難道不知道神女找我是為了何事?」
聞言,錢家祭師的表情從尷尬轉到惱羞,「神女負責傳達龍女旨意,我區區一個凡人怎麼會知道那麼多。」
「所以說,您也不確定我是自己想去,還是神女找我去的囉!」
周圍的人發出低低的笑聲,讓錢家祭師臉色一下子刷地鐵青。
他惱怒地大吼著他現在「身負重任」,連聲再見也不說,扭頭就走。
走狗就走狗,什麼身負重任。
劉昭龍鄙夷地看著錢家祭師越走越遠,然後又有些怔忡地看著遠方。
「請問……」斯文溫潤的男聲在他背後響起,讓他嚇了一跳。
他唬地轉過身子,轉太急了,差點閃到腰,他甚至聽到腰際的骨頭發出喀的聲音。
「你……!」他本來想要罵人的,卻沒想到轉身看到一張掛著歉意的陌生笑臉。
「對不起……嚇到你了。」對方有張溫雅英俊的臉孔,從男人的眼光來看,他屬於俊美到連男人都會忌妒的類型。但是,他散發出來的氣質,給人的感覺乾淨且舒服,明朗得似乎能驅散所有的陰霾。
「我好像迷路了。」
「你是外地人吧?你要去哪裡?」
「我是來找朋友的,他說他在這邊經營海水浴場。他姓顏,顏維國。」男子比了比海邊的方向,「我剛才去過那裡,可是那邊的海水浴場被黃布條封鎖了,這附近只有那個海水浴場嗎?」
「你是顏維國的什麼人?」劉昭龍戒備地看著眼前的這名男子,他從沒聽說顏維國在外地有什麼朋友。
「我是他的大學同學,畢業之後我們幾乎沒有聯絡了,這次是剛好經過附近想到他住在這裡,所以才過來看看……」他露出煩惱的神情,「不過打電話給他也沒接……」
「他失蹤了。」劉昭龍淡淡地道。
「咦?」男子驚訝地張大眼睛,他的表情不像作假。但是也不能因此就認定他確實就是顏維國的朋友。
他看到公車正緩緩地駛過來,想到手上的資料神女還等著要,「這樣吧!我還有事情要先去辦,先跟我走吧!路上我再說給你聽。」
「呃……我有開車……」
「我要去的地方禁止停車,所以不能開車去,你就跟我一起坐公車吧。」
「好……」男子點頭應聲,然後掏出手機:「抱歉,我跟我弟弟聯絡一下,他在車上等我。」
劉昭龍點點頭,退開幾步,不著痕跡地打量他。
男子除了有張好看的臉之外,身材修長,體格屬於纖瘦型的。看到側面才發現他留著一頭長髮,規規矩矩地用髮繩在腦後。年紀約莫二十出頭……
不對,這人的年紀若才二十出頭的話,怎麼可能會是維國的大學同學?!
莫非這個男人是故意欺騙他的嗎?
男子講完手機的時候,公車也正好駛進站,他保持沉默先行上車,注意到男子也跟著上車,坐在他的旁邊。
「這是我的名片。」男子微笑著給他一張名片,上面印著公司名稱及職稱和姓名。
「天馬冬河?」他照著名片上唸。
「是的,天馬是姓,冬河是名。」男子的音調一直保持著輕快的嗓音。
「伏曦部落格網管?這是公司?」伏曦、伏曦……他好像在哪聽過……
「這是工作室,不算是公司。」他笑笑地解釋,「我們的業務主要在解決客戶的疑難雜症。譬如尋找失物或是失蹤的親人之類的。」
「徵信社?」
「類似吧。」
天馬冬河避重就輕的回答,使得劉昭龍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和顏維國的失蹤案有關。
可是這個男子周邊散發的純淨氣息卻讓人怎麼樣都無法討厭他或是敵視他,有一股安心的感覺一直縈繞在劉昭龍的心底。
他無法把天馬冬河的出現跟顏家人的失蹤放在一起聯想。
看到龍女廟漸近,他按鈴表示要下車。
「這裡是?」天馬冬河不解地看著眼前聳立的氣派建築。
「龍女廟。」他引領天馬冬河入內,「這裡有休息區,你在這邊等我,我盡快回來。」
「我能四處走走看看嗎?」
「不行,你不是信徒。」他嚴厲地制止。
「嗯,那我在這邊等你。」天馬冬河沒有露出驚嚇的表情,很乾脆地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翻著早上不知被誰被丟在一旁的書籍。
「不要四處亂跑,若是觸怒龍女,我可救不了你!」
「嗯,我在這看書。」他揚揚手上的書。
劉昭龍不安地回頭看他幾眼,但還是轉過身子往白泉所在的辦公室走過去。
而他才剛走出大門,天馬冬河立刻把手上的書放到旁邊,看著劉昭龍離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微微地收斂,但是那雙美麗的眼睛中,露出些許的興味與戲謔。
外頭的陽光在這個時候剛好照進來。在金色的陽光下,他那頭烏黑的長髮,閃耀著銀色的光芒。
* * * * *
「你帶了人來?」才剛得到允許進入辦公室,白泉劈頭就是這句話。
「是,一個外地人,他說是來找朋友的。」他規矩地行禮,在白泉示意的位置上坐下。
一個很純淨、很美麗的靈魂。
──這個外地人,無害。
白泉將頭偏向一邊,眼神飄向某個定點,似乎是在聆聽的模樣。
「我交代的東西拿來了嗎?」
「是,都在這裡。」劉昭龍立刻恭敬地把紙袋遞給白泉。
「這個案件你不必處理了,這是龍女的旨意。」
白泉坐正身子,接過紙袋後,傳達龍女下的命令。
「那關於顏維國一家人失蹤的案件……」
「龍女正在追查他們的下落,你也不必費心。」白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等龍女處理完後,自然會有個結果讓你對上級交代,你可以回去了。」
說完,還揮揮手,擺明要他快滾。
劉昭龍只掙扎了兩秒,在白泉的臉色更難看之前,就起身離開。
他好想問,他的女兒和兒子,現在過得如何?
但是他很明白,這個問題不能問出口,問了只會讓白泉勃然大怒。
垂著失落的雙肩走向休息區,他在進去之前才重新挺直背脊。
天馬冬河仍舊維持著剛才看書的姿勢,聽到腳步聲才抬起頭,「事情辦完了?」
「嗯。」他點點頭,「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姓劉,劉昭龍。」
天馬冬河點點頭,「我知道喔,你是劉警官。剛剛有聽到你跟另一個人的對話,所以我才會找你。」
「原來如此。」劉昭龍苦笑地想到剛才的場面,「那真是令人慚愧的對話呢。」
兩人一同走出龍女廟,回到剛才的公車乘車處。
「這種事情難免會碰到的。」天馬笑笑地,將這個話題輕輕帶過,「我比較在意的是維國失蹤的這件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所經營的海水浴場發生命案,當天晚上,他們一家人突然失蹤。」他把整個事件大概地解說一回,包含失蹤當時的情況。
說完的時候,兩人也搭上公車,回到初次碰面的公車停車處,就坐在候車區聊著。
「我能去看看嗎?」他問,「啊……抱歉,這是我的職業病……」
任誰聽到自己認識的朋友失蹤,也會想要找出他的下落吧?
天馬冬河喃喃低語,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劉昭龍打量他片刻,筆挺的肩膀略垮幾分,「你們今天有趕著要離開嗎?沒有的話來我家吧。」
「啊,我們可以找個旅館住……」
「我們村子沒有旅館,也沒有民宿。」他道:「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你們可以信賴,我家又只有我一個大男人住,你們若不介意環境髒亂,就來吧!」
「那麼,就讓我們幫忙打掃吧!」
天馬冬河打趣地道,逗笑劉昭龍。
接著,天馬冬河向自己介紹他的弟弟。
他們兩兄弟都是俊逸到令人傻眼的男子,只是弟弟是個比較不苟言笑,嚴肅中帶點陰沉感覺的人。
然後,在冬河的拜託之下,一行人來到這個小村莊的超市,購買一些臨時所需的民生用品。
超市內正在採購的人們訝異地看著這對長相俊美的外來客,他們的眼中充滿好奇,不停交頭接耳地交換訊息。但是這對兄弟神色自若地挑著需要的物品,還不時地對週遭的人拋出禮貌的微笑,並且跟劉昭龍閒話家常。
「我這個弟弟,小時候個性很糟,行為偏差到讓我大傷腦筋。」冬河故意露出煩惱不安的樣子,惹來弟弟的一瞪。可是他還是笑笑地繼續道:「幸好他的妻子很厲害,把他治得服服貼貼,不然我真的會煩惱到少年白頭。」
「你嫌你的頭髮不夠白嗎?」冬河的弟弟,天馬傲火冷冷地一笑。
「沒看到我頭髮這麼黑嗎?哪有白髮?哪有白髮?」冬河惡意地在他面前展示著烏黑亮麗的頭髮。
「我不介意漂白它!」他立刻從貨架上拿出染髮專用的褪色劑。
「我也不介意啊……只要你不怕被那對姐妹追殺。」冬河倒是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
劉昭龍看著傲火擺著張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把褪色劑放回架子上,並開始碎碎唸:
「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哥哥,就不能給我一點可以驕傲的地方嗎?劉警官,你別太相信這隻狐貍,他很賊的!你看他都這樣欺負我!」
冬河聽到了,卻只是笑笑,繼續挑選他要的東西。
我看是你故意去惹他,然後享受他的百般包容吧……劉昭龍心底這麼想著,不過聰明地沒說出來。
他看得出來這對兄弟很喜歡這樣的相處模式,說破的話恐怕傲火會相當火大吧?而且傲火應該沒發現當他跟哥哥一來一往針鋒相對時,讓他身上的陰沉之氣淡化許多,也讓人覺得容易親近。
買完東西回到家,打開門的瞬間,烏黑的室內飄著寂寞淒清的味道,空盪盪的屋子讓他覺得好寂寞,寂寞到全身發冷。
若是一年前,家裡這時候早就亮著燈,空氣中充滿食物的香味,玉婷會在廚房跟飯廳穿梭來回,兩個孩子可能在看書,也可能在客廳搶著看電視。
看見他回來,女兒會率先撲向他來個熱情大擁抱,兒子會趁機搶走電視主導權,在沙發上直率地揮手打招呼。
然後他會走向廚房,給玉婷一個擁抱,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廚房可以借我使用嗎?」冬河有禮的聲音打斷他的冥想。
劉昭龍點點頭,就看到冬河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入廚房。
看到他手上的提袋,劉昭龍不覺張大嘴。
他們什麼時候買了這麼多東西……而且似乎像是要……自己動手煮?!
「我看環境沒有很亂啊……這樣住宿費怎麼付啊?」傲火手扠腰站在客廳中央,表情不滿地看著只有蒙著灰塵的四周。
「啊……因為我很少回家睡……」他吶吶地道。
這對兄弟,該不會真的打算用煮飯打掃來當住宿費吧?
劉昭龍有些慌亂,完全沒想到這對兄弟竟然是說真的,他只是不想一個人在家,加上村裡沒有旅社跟民宿,所以才會招待他們來的。
他完全忘了追究天馬冬河和顏維國的同學關係,也並未深思自己為什麼會邀請陌生人來自己的家裡,而且還是兩個年紀輕輕的青年。
這一切發生得那麼自然,彷彿他認識這對兄弟已經很久似地。
實際上,他們認識才不到三個小時。
「傲火,你忙完之後來廚房幫我。」冬河從廚房探出頭來道。
看見這情景的瞬間,劉昭龍彷彿聽見妻子的聲音:「老公,幫我把陽台的衣服收進來,等我弄好就可以吃飯了。」
「爸爸,我今天作文拿全班最高分喔!」兒子得意洋洋地拿著高分的作文,開心地展現給他看。
「爸爸,老師說要我們用這個竹片做小燈籠,人家不會啦!」剛滿八歲的女兒用著稚嫩的聲音,抱住他的大腿,嘟著嘴跟他求救。「幫我做嘛~~好不好?好不好?」
熱淚突然湧上眼眶,過去的生活點滴像是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嘿!發什麼呆?」傲火的聲音打破眼前的幻影,「我們可以睡哪?」
「嗯……這、這邊……」他頭重腳輕地帶領傲火往客房走。
他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那對兄弟彼此交換的視線,哥哥更是微微地蹙起眉頭。
冬河倚在廚房的門口,但是廚房內卻傳來切菜沖水炒菜的聲音。
「他太消沉了,不是嗎?」他回頭對著廚房道,「這種事情我幫不上忙。」
廚房內除了做料理的聲音之外,還飄盪著若有似無的聲音。
「這點妳不用擔心,我們兄弟住在這,今天晚上妳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抱著雙臂,冬河自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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